社科評論|重申教育學學科的人文命脈
日期:2021-07-27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很少有一門學科會像教育學在學科歸屬、學科性質等關涉學科基本命運的問題上長久地聚訟紛紜。要徹底明了教育學的學科歸屬與性質,就要追溯教育的原點,回到教育原點去探究一番,因為教育學是關于教育這一事實存在(活動領域)的思考所得出的具有規范、指導、檢視、反思教育之為教育的學科形態。那么,教育的原點究竟是什么?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在中外教育學術界達成了理論上的“視野融合”,即教育的原點就在于直面一個個真實具體的人,教育是人類社會為了自身永續發展而內生出來的直面人的偉大事業。可以說,人類社會那些一切以直面人為其原點的學科都有高度的共通性。在此,我們僅以文學和教育學做一個簡單的比照:自從著名學者錢谷融先生提出“文學是人學”的主張以來,這一主張旋即得到許多教育學者的高度認同,以至于有教育學者如張楚廷先生提出“教育學是人文科學”、魯潔先生提出“教育的原點:育人”等主張,甚至還有教育學者提出創建“教育人學”的學科主張。在這眾多關于教育原點的思考中,我們格外重視葉瀾先生的一個經典主張:教育學學科發展的核心問題是對“人”的認識。教育學基本理論問題的突破,需要對“人”的認識進行反思。有怎樣的“人”的觀念,就會有怎樣的教育學理論。
身處當今這樣一個科技文明昌盛的時代,教育學者可操練的學術手段愈發多樣,特別是那些與當代高科技相關聯的技術型手段越來越受到青年教育學者的熱烈追捧。在他們看來,唯其如此,方能顯示出教育學研究的穩定性與可靠性。于是,在當今中國教育學術界,有相當多的研究充斥著治理、規制、制度、方略、策略、進路、路徑等,筆者嘗試將此類研究統稱為治理型研究。然而,中國教育學術界不應過度專注于這類治理型研究,道理其實也非常簡單。因為一個人、一個真實具體的個人更多需要的是情懷、呵護、關懷、關切等體現人性溫暖的東西,倘若真正需要治理,也該是內在治理而非外在治理,是柔性治理而非剛性治理。教育學者們應該既講治理,也講情懷,在治理中充盈情懷,在情懷中凸顯治理。這一切都是由教育的原點所決定的。
著名經濟學家E. F.舒馬赫曾經斷言:“一切學科,不論其專門化的程度如何,都與一個中心相連接,就像光線從太陽發射出來一樣。這個中心是由我們最基本的信念,由那些確實對我們有感召力的思想所構成。”由此,我認為,教育原點就是教育學這門學科的中心,因為這關系到建構教育學作為一門學科的最基本信念的出發點,以及教育學對于人們產生思想感召力的前提。在教育學作為學科的發展史上,或許是受到現代科學的強大誘惑,教育學一直做著一個教育成為一門科學的夢,即“教育科學”之謂也,甚至還有學者提出要創建與現行自然科學、哲學科學、人文社會科學并駕齊驅的所謂第四大科學體系即教育科學。本人對此始終心存憂慮。其實,早在一百年前,德國著名的精神科學教育學家狄爾泰在其題為《關于普遍妥當的教育學的可能》的論文中就已經徹底否定了建立一種與自然科學研究那樣的教育科學的可能性,主張建立一種與自然科學不同的屬于精神科學(文化科學)范疇的教育學,強調教育學研究的歷史意識與生命關懷等。僅此而言,狄爾泰無疑提醒了我們,教育學研究要不斷回到教育的原點,因為在教育的原點要直面的是一個個真實具體的人,是一個個充盈生命活力的真實的人,是一個個凸顯個性差異的真實的人。
回到教育原點,所有關于教育與教育學的思考才不至于出現任何偏差。教育活動將以直面人為原點,以通過人(人的轉化生成)為過程,以為了人(人的愿景達成)為目標,如此,教育才有資格稱為整全之教育。教育學也將圍繞教育原點、教育過程、教育目的而成為一門關于人的整體發展學。直言之,教育學的全部秘密隱藏在人學之中。教育學作為一門直接以人的全面成長與發展、形成和塑造為研究對象的學問,順理成章地是一門“具有人的面孔”的人性化的學科。一如現象學教育學家馬克斯·范梅南所一再強調的:“教育學就是迷戀他人成長的學問。”
回到教育原點的思考,我們將更為篤定教育學作為一門學科存在的人文命脈。用一種近乎哲學的語言或許可以表述為:人文命脈就是教育學作為一門學科存在的一個“本體論承諾”吧!
(作者系貴州師范大學教育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