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和中國社會科學的追求
日期:2021-04-21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怎么提高當今中國社會科學研究水平?怎么避免社會科學研究中的學術不端和千篇一律的狀況?怎么讓社會科學從課堂上和書本里走向社會實踐?王國維等人的境界說或許可為我們提供些許啟示。
境界,在王國維看來,是評判詩詞的最高標準。“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他認為,境界由“景物”和情感(喜怒哀樂)構成。一首詩,一首詞,主要有兩部分:寫景和抒情,或者是敘事和議論(感慨)。由這兩部分構成的作品,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就有了境界。他借晏殊、柳永和辛棄疾的詞句描述了人生的三種境界。第一境界是疑惑、惆悵,乃至絕望;第二境界是探索、癡迷和艱苦;第三境界是發現、興奮與成功。他在這里并沒有專指詩人、詞人,而是泛指“成大事業、大學問者”。這些人包括政治家、軍事家、學問家等,當然也可以包括社會科學研究者。
也就是說,將他提出的境界用之于學問,用之于現代社會科學研究,也是非常適合的。
“境界”一詞,在更為廣闊的意義上來理解,是作品(詩詞、文章等)所表現或隱含的情境和情感的高度、廣度、深度(含廣闊、豐富、深刻、回味等)。它既是一種追求,也是一種狀態。由于閱讀體驗的主觀性,讀者對同一作品的境界也許會有不同的感受、看法和認知。所以,境界主要是內心感受的東西。或者說,境界是作品被讀者所感受到的情境和情感高度。
和詩人、詞人不同,社會科學研究者很少考慮自己文章和著作(論著)的境界問題。然而,社會科學的作品也是有境界的。
社會科學研究要求真、求深,同時也要求善、求美。境界之高低,取決于研究者(學者)的動機、眼界、學風和能力。有意追求高境界者,成就高境界的可能性也大。
社會科學研究首先要求真。當然,生活的真與藝術的真是有差別的。詩詞求藝術的真,科學求理論與實際結合的真。藝術的真,要求“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所見者真,所知者深”。社會科學的真則表現為如下方面:首先是不說假話、空話,不編造、歪曲數據和事實,忠實于社會生活的本來面目;其次是以科學的方法去調查、獲取客觀、正確和全面的數據與事實;第三是深入探討事物的因果關系,對社會事實的發生機制乃至事物的發展規律有確切的理解、反映和概括。
社會科學研究在求真的前提下求善。所謂求善,其一體現在所提出的問題是否有關天下蒼生,其二解決的方案是否有利于天下蒼生。善有大小,天下蒼生為大,其他皆小。
社會科學講究研究的客觀性,但客觀性并不絕對排斥研究者本人求善的立場和對弱勢群體的同情心,只要這樣的立場和情感并不導致求真的損失。
社會科學研究也可以求美,或者說,一定要求美。所謂美者,其一在邏輯,無懈可擊者為美;其二在張力,回味無窮者為美;其三在結構和語言,結構嚴謹、工整、錯落有致者為美,語言準確、簡潔、流暢、生動者為美。
求真,是社會科學的第一層境界;真且善,是第二層境界;真、善且美,是第三層境界。
張載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道;為去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中國古人追求學問最高境界的一種表述。他所說的“為天地立心”,也就是將人融入自然之中,以人為自然最核心的存在,為自然樹立人的精神和人的標桿。“為生民立道,為去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簡單地說,就是求道、傳道和用道,為百姓求道,為圣人傳道,為社會用道。
將張載的觀點和王國維的觀點融合起來,求真(求道)、求善(傳道和用道)和求美是一個三階段的過程,最終“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求,是一個過程,真、善、美,就在追求之中。
進一步說,真正的人生是一個追求境界的過程。作為學者的人會將其抱負、眼界、良心與良知、態度和精神,融入科學研究之中,最終將真、善、美內含在論著之中,成為境界之內容。王國維的三種境界,也體現在成就“大事業、大學問”者不同階段的作品(大事業者的作品主要是制度和政策,大學問者的作品則是詩詞、文章等)之中。
關于前人所論境界,還需進一步探索,尤其是用于社會科學研究之時。我相信,學者的研究和詩人、詞家的寫作,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個“妙”也許就是都要追求境界。
(作者單位:杭州師范大學、南京大學社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