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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代藝術地理學研究的三大領域

         日期:2024-09-09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藝術地理學”一詞最先出現在德語國家,一些術語如藝術地理軸、風格圈層、時代精神、地方性等在20世紀初得到廣泛的運用。當代歐美藝術地理學是在20世紀末的文化研究和空間轉向語境中發展起來的,尤其是英語世界文化地理學在理論和方法上的大力推動,帶來了內部研究范式的變革和核心概念的不斷更新,沖擊著藝術理論建構和藝術批評實踐。藝術學界通常將21世紀初托馬斯·考夫曼的專著《走向藝術地理學》作為該學科出現的標志,但這一領域的跨學科研究在人文地理學界的興起要再向前推進20年,即20世紀80年代。到21世紀的今天,藝術地理學的發展逐漸涵蓋三大領域:藝術史研究、景觀圖像學以及當代藝術理論與實踐。

          以地理學為基礎性知識的新藝術史

          藝術史理論的空間轉向給藝術領域帶來了劃時代的變革,這一轉變深刻影響了學者們的思維方式、認知方式以及研究范式。過去,藝術史研究往往局限于線性歷史規律的本質主義視角,而如今,它正向著關系性、過程性和問題化的比較研究轉型。在這種背景下,新藝術史的出現成為不可阻擋的趨勢。

          新藝術史以地理學為基礎性知識,為藝術史研究開辟了新的空間維度。這一變革首先體現在藝術研究對象領域的廣泛拓展上,它不再局限于博物館、沙龍和收藏館的特權空間,而是將藝術史置于整個人造物歷史生產過程之中。這一物質性維度的引入,使得藝術研究能夠深入到特定的社會文化生活環境中,不僅拓寬了藝術史研究的視野,也促進了跨學科交流和融合,為藝術史領域注入了新的活力。學者們開始關注藝術與社會、文化、經濟等多元因素之間的互動關系,從而更加全面地理解藝術的歷史演變和發展規律。在這一領域的演變中,喬治·庫布勒提出了“形式序列”的概念,這一概念將藝術史視為一系列馬賽克式的橫截面序列,這些序列在歷史、地理和文化的縱深處被雕刻出來,每個序列都擁有獨特的“時間的形狀”,共同構建了豐富多彩的藝術史景觀。大衛·薩摩斯提出“真實的空間”概念,將藝術生產的發生置入地方和文化之中,作為具有特定用途和目的的歷史實踐的指示符號來進行考量。巫鴻的“歷史物質性”概念也采用了類似的方法,認為對藝術品的解釋是一種對歷史狀況的原境重構過程。上述新藝術史進程推動了藝術史與社會科學如政治、經濟、宗教史,以及人類學、考古學等領域的深度融合,形成了一個整體性的研究方法。這一研究方法包含著一個必要的前提:必須把研究對象置于一個特定的地方之中。

          從學科建構的角度來看,藝術地理學提出了“藝術地史學”的概念,“藝術地理學”實際上是“藝術地理—歷史學”。藝術地理學通過研究“藝術之地方”,實現了從本質主義到多元微觀視角的轉變,藝術研究的焦點從“形式”“符號”“圖像”的抽象理論轉向地理實證,深化了后現代批判性話語在藝術地史學中的應用,為藝術研究提供了更豐富的地理文化視角。當代藝術地理學建構從核心概念、研究方法、主要問題和批評視角等方面對藝術地理學進行了定義和規范,關注諸如藝術是如何與產生它的地方相關聯、由它決定或決定它、受它影響或影響它的;藝術是如何通過一個民族、文化、地區或者國家被識別出來的;不同地方的藝術如何通過傳播或接觸而相互聯系等問題。藝術品被當作一個歷史事件,包括了產生、傳播、留存或毀滅的全部空間過程,形成一種全球化背景下的“基于語境”的審美體驗。

          景觀圖像學興起

          景觀圖像學出現在20世紀80年代。這一時期英語國家出現了景觀藝術研究方法論上的革新,這種方法論上的革新建立在藝術史與地理學之間深度的跨學科融合之上。一方面,在藝術批評方面,受約翰·伯格的觀看理論和雷蒙德·威廉斯“文化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影響,藝術史家如約翰·巴雷爾、安·伯明翰等拋棄了傳統風景畫研究范式,從意識形態維度研究18、19世紀的英國風景畫。另一方面,人文地理學家丹尼斯·科斯格羅夫借鑒潘洛夫斯基的圖像學研究方法,從文化意識形態的角度,將景觀定義為一種由歷史決定的“觀看方式”,探討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景畫是如何通過觀看視角及符號象征等主要手法來傳達社會文化意義與政治權力關系的。藝術和地理間的這種跨學科研究激起了地理學家、藝術史學家、畫家、文學批評家、考古學家和人類學家的極大興趣和積極參與,形成了一門專門學科——景觀圖像學。

          景觀圖像學運用圖像學和民族志解讀藝術作品,深入剖析其生產、傳播、接受過程中的相互作用。對整個過程的深度描述,客觀上導致了案例研究方法的普及。案例研究方法的普及也代表著學術界的一種共識,即景觀的意義在不同時代和不同群體中是不穩定的,是作為一種地方性知識而存在的,永遠對討論和爭議開放;伴隨案例分析而來的是批判視角的設定,帶來了文化批評、后殖民批評、女性主義批評、生態批評等諸多批評話語的參與。

          景觀圖像學將地圖學視為重要分支,研究集中于文藝復興繪畫與光學、荷蘭風景畫制圖藝術、達芬奇、丟勒和維米爾是如何運用和影響制圖學的、藝術家行會是如何影響地圖圖像的呈現等,有一種共識是,歐洲的風景藝術與地圖繪制曾相互融合、不分伯仲。當代藝術制圖實踐擴展了制圖認知,涉及超現實主義、情境主義國際等藝術形式的地圖繪制。這一轉變使藝術實踐從審美關注轉向記錄和探索功能,地圖學不再僅限于表征闡釋,而是聚焦于后表征制圖實踐過程。這一變革不僅體現了藝術與地圖學的融合,也展示了藝術實踐在記錄和探索方面的新方向。

          當代藝術理論與實踐

          隨著當代藝術對表達媒介的不斷突破,對沉浸式、在場性和具身性的強調,使當代藝術主體實踐非常重視場地的重要性,大地藝術、行為藝術、公共藝術、在地藝術、裝置藝術等當代藝術形式使藝術與場地的關系發生了根本改變。在此情境下,藝術類型可分解為“場地決定的、場地參照的、場地意識的、場地反應”。當代藝術進一步突破媒介的桎梏,在從表征向非表征的整體轉變中,將藝術實踐直接嵌入到日常生活具體場景之中。特雷弗·帕格林提出“實驗地理”概念,從空間實踐的角度來重新規劃藝術的問題。哈里特·霍金斯則揭示了當代藝術地理批評的核心路徑。“場地”“身體”和“物質性”,不僅是作為方法,也是當代藝術地理批評的重要主題,它們在具體的藝術實踐中相互交織,同時存在。

          通過繪制當代藝術地理學研究這一不斷擴張的地理版圖,我們對當前新興的藝術地理學有了一個大致清晰的輪廓:從理論話語內在屬性來看,當代藝術地理學是在后現代思潮和新文化地理學語境下形成的跨學科理論話語,表現出與傳統藝術地理學迥異的特征,凸顯出一種以物質性、差異性、過程性和表演性為特征的唯物視角,是一個日益走向實踐的領域。從研究的對象和問題來看,藝術地理學的研究對象從藝術品擴展到人類社會的全部人工制品和各種媒介的表征實踐,進行多學科融合下的地方性知識的建構,考察藝術領域的區域與身份、邊緣與中心、傳播與交流、流散與融合等主要問題,表現出越來越明確的政治態度和倫理關懷,并以藝術批評和藝術實踐活動積極地介入社會變革的斗爭之中。從發展趨勢來看,藝術史研究會有一個更廣闊的文化視域,在此基礎之上將出現一個新的“全球藝術史”,而當代藝術將會日益成為藝術地理研究的重心,其物質性和實踐性維度會進一步加強,跨媒介、跨學科、多領域之間的普遍合作也會集中出現在當代藝術領域。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山水美學話語西傳路徑及其影響研究”(23&ZD232)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南京工程學院外國語學院教授)